| 莊濯江話... : |
武書看了,大笑道:「杜先生,你看南京城裏偏有許多奇事!這些地方,都是開私門的女人住。這女人眼見的也是私門了,卻掛起一個招牌來,豈不可笑!」杜少卿道:「這樣的事,我們管他怎的?且到船上去煨茶喫。」便同下了船,不喫酒了,煨起上好的茶來,二人喫著閒談。過了一回,回頭看見一輪明月升上來,照得滿船雪亮,船就一直蕩上去。到了月牙池,見許多游船在那裏放花炮,內有一隻大船,掛著四盞明角燈,鋪著涼簟子,在船上中間擺了一席。上面坐著兩個客,下面主位上坐著一位,頭戴方巾,身穿白紗直裰,腳下涼鞋,黃瘦面龐,清清疏疏,三綹白鬚;橫頭坐著一個少年,白淨面皮,微微幾根鬍子,眼張失落,在船上兩邊看女人。這小船走近大船眼前,杜少卿同武書認得那兩個客一個是盧信侯,一個是莊紹光,卻認不得那兩個人。莊紹光看見二人,立起身來道:「少卿兄,你請過來坐。」杜少卿同武書上了大船。主人和二位見禮,便問:「尊姓?」莊紹光道:「此位是天長杜少卿兄。此位是武正字兄。」那主人道:「天長杜先生,當初有一位做贛州太守的,可是貴本家?」杜少卿驚道:「這便是先君。」那主人道:「我四十年前,與尊大人終日相聚。敘祖親,尊翁還是我的表兄。」杜少卿道:「莫不是莊濯江表叔麼?」那主人道:「豈敢,我便是。」杜少卿道:「小姪當年年幼,不曾會過。今幸會見表叔,失敬了。」從新同莊濯江敘了禮。武書問莊紹光道:「這位老先生可是老先生貴族?」莊徵君笑道:「這還是舍姪,卻是先君受業的弟子。我也和他相別了四十年。近日纔從淮揚來。」武書又問:「此位?」莊濯江道:「這便是小兒。」也過來見了禮,齊坐下。莊濯江叫從新拿上新鮮酒來,奉與諸位喫。莊濯江就問:「少卿兄幾時來的?寓在那裏?」莊紹光道:「他已今在南京住了八九年了。尊居現在這河房裏。」莊濯江驚道:「尊府大家,園亭花木,甲於江北,為甚麼肯搬在這裏?」莊紹光便把少卿豪舉,而今黃金已隨手而盡,略說了幾句。莊濯江不勝歎息,說道:「還記得十七八年前,我在湖廣,鳥衣韋四先生寄了一封書子與我,說他酒量越發大了,二十年來,竟不得一回慟醉,只有在天長賜書樓喫了一罈九年的陳酒,醉了一夜,心裏快暢的緊,所以三千里外寄信告訴我。我彼時不知府上是那一位做主人,今日說起來,想必是少卿兄無疑了。」武書道:「除了他,誰人肯做這一個雅東。」杜少卿道:「韋老伯也是表叔相好的?」莊濯江道:「這是我髫年的相與了。尊大人少時,無人不敬仰是當代第一位賢公子。我至今想起,形容笑貌,還如在目前。」盧信侯又同武書談到泰伯祠大祭的事。莊濯江拍膝嗟歎道:「這樣盛典,可惜來遲了,不得躬逢其盛!我將來也要怎的尋一件大事,屈諸位先生大家會一會,我就有趣了!」當下四五人談心話舊,一直飲到半夜。在杜少卿河房前,見那河裏燈火闌珊,笙歌漸歇,耳邊忽聽得玉蕭一聲。眾人道:「我們各自分手罷。」武書也上了岸去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