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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> -> 中庸說卷第二

《中庸說卷第二》[View] [Edit] [History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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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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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地之大也,人猶有所憾。故君子語大,天下莫能載焉;語小,天下莫能破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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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《中庸》之所以為大也。夫天地雖大,而不免有日月薄蝕,彗孛飛流,山川震動,草木倒植,寒暑失中,雨暘差序,水旱相繼,札瘥流行,此人所以不免有憾也。然則財成其道,輔相其宜,彌綸範圍,真有待於中庸耳,豈如中庸之君子。語其大則天地位焉。萬物育焉。人豈有憾乎。此天下所以莫能載也。語其小則跂行喙息。蠉飛蠢動。皆待之以順適。此天下所以莫能破也。夫中庸之道。贊天地之化育如此。而其要止在喜怒哀樂未發巳發之間而巳。而其所以入之之路。又止在戒慎不睹,恐懼不聞而巳。學者胡為不少致思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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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詩》云:鳶飛戾天,魚躍于淵。言其上下察也。君子之道,造端乎夫婦,及其至也,察乎天地。夫君子之道,所以大莫能載,小莫能破,以其戒慎不睹,恐懼不聞,察於微茫之功也。戒慎恐懼,則於未形之先,未萌之始,巳致其察矣。察之之至,至於鳶飛魚躍,而察乃在焉。夫能亂人之德而居人倫之先者,夫婦是也。欲識不睹不聞之實,當於夫婦而察之。故君子之察,必造端乎夫婦,使夫婦之道正,則天地之道皆正矣。其要如此,安可不察耶?察之如何,非心一形邪?意一作無不見其所自起,知其所由來,戒慎恐懼而不敢肆焉。察之既熟,豈特夫婦間哉?則凡象生於見,形起於微,上際下蟠,察無不在,所以如鳶之飛于天,如魚之躍於淵,察乃隨飛躍而見焉。而況日月星辰之運動,山川草木之流峙乎。顧惟此察。始於戒慎恐懼而巳。戒慎恐懼以養中和。而喜怒哀樂巳發未發之間。乃起而為中和。大含元氣而天下莫能載。小入無間而天下莫能破。察之之功如此。君子於慎獨之學。其可忽耶。子曰。道不遠人。人之為道而遠人,不可以為道。《詩》云:伐柯伐柯,其則不遠。執柯以伐柯,睨而視之,猶以為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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率性之謂道,道豈遠人哉?人具有此性,又安可舍已之性而求道哉?性外無道,道外無性,舍人之性而欲求道,猶適越而北向,趨燕而南奔,雖駕駿馬,乘輕車,卒歲窮年,殆見其無所得耳。夫執柯以伐柯,可謂近矣,然而猶以為遠者,以性較之也。若人之性,當幾即是,因體即明,非兩物也。伐柯而視柯,猶是兩物也。柯外有柯,豈非遠乎?若乃人即為道,不待它求,其與伐柯異矣。聖人明辨細微,至於如此,學者率性,其可不致精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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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君子以人治人,改而止,忠恕違道不遠,施諸已而不願,亦勿施於人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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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即性也。君子既率性而得道,天下之人有不由乎道者,以迷其性也。君子則以我之性覺彼之性,其寓之簠簋俎豆、制度文章,以至鐘鼓管磬、竽笙環珮、元酒大羹、爇蕭鬱鬯之間者,無非覺其性也。使其由此以見性,則自然由乎中庸之道,而向來無物之言、不常之行,皆掃不見跡矣。夫君子所以區區如此者,止欲其率性由道而巳。既巳率性由道,復有何事哉?故得其改則止矣,此忠恕之道也。夫恕由忠而生,忠所以責己也。知己之難克,然後知天下之未見性者。不可深罪也。故人有平生為惡,使一見性本不蹈前轍,則君子止矣。不復更責矣。豈非忠恕乎。忠恕去道如此之近者,以施諸已而不願,亦勿施於人而巳。且吾巳改過而率性,使人之責己尚不巳,吾意豈不以其為太甚乎。《中庸》道中無太甚也。由是可以知聖人之存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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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子之道四,丘未能一焉。所求乎子,以事父,未能也。所求乎臣,以事君,未能也。所求乎弟,以事兄,未能也。所求乎朋友,先施之未能也。君子由戒慎不睹,恐懼不聞,深致其察,故其形於外也,如大舜之好問而好察邇言,隱惡而楊善,如顏子之擇乎中庸,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,如詩人之察鳶飛魚躍,如君子之察乎天地。故自不睹不聞處察之,以至於世間人情,無所不致其察。先察知一已之難克,而後察見天下皆為可恕之人,不敢妄責備焉。每事先求乎已之所能行者,然後推之以善天下。凡施諸己而不願者,亦不敢以施諸人,而已之所願者,則推而行之,與天下同其樂。此所以為《中庸》之道。而深原其功,乃自於戒慎恐懼以致其察之功也。明乎此說,則君子之道四:如子事父,臣事君,弟事兄,朋友先施之皆曰求者,蓋所以致其察也。人倫之大而致其察,則天下之理無遺餘矣。察子之事父吾未能,安敢責父之愛子乎?察臣之事君,吾未能,安敢責君之禮臣乎?察弟之事兄,吾未能,安敢責兄之友弟乎。察朋友先施之吾未能。安敢責朋友之必信乎。此忠恕之道也。夫自以為能則止矣。故終身不能。自以謂未能。則皇皇汲汲其敢巳耶。如前言聖人有不知有不能。而此言未能。此意深矣。學者不可忽也。夫聖人常處於不知不能未能之地。以見其皇皇汲汲。無敢巳焉之意。此所以無所不知。無所不能。且於𥡆不巳天之所以為天純。亦不巳文王之所以為文王。使聖人於君子之道四自以為能則巳矣。其責備於天下。豈不深乎。巳非天之理也。如韓愈作《誘里操》曰。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。此深見文王之心。臣以事君未能之意。舜祗載見瞽瞍負罪引慝,此亦子之事父未能之意。儻文王以為能則懟君,舜以為能則怨父,《中庸》之道於此二事可見矣。非於不睹不聞處深致其察,又烏能推之人倫若是其微哉。是故君子慎其獨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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庸德之行,庸言之謹,有所不足,不敢不勉,有餘不敢盡,言顧行,行顧言,君子胡不慥慥爾自戒慎恐懼,事致其察,其發見於忠恕。是故其為行也,則為庸德之行,其為言也,則為庸言之謹。庸者非不足,亦非有餘,適當其可者是也。夫惟戒慎恐懼,則不足者不敢不勉以至於此,有餘者不敢盡發以過於此,所謂中庸也。戒慎恐懼,則常致其察。是故當其言也,則於言察其行;當其行也,則於行察其言。顧者,察也。夫《中庸》之道如此,君子胡不戒慎恐懼,事致其察,以慥慥於此地乎?慥慥者,不巳之謂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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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子素其位而行,不願乎其外。素富貴,行乎富貴;素貧賤,行乎貧賤;素夷狄,行乎夷狄;素患難,行乎患難。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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忠恕之道,其至矣乎!盡其在我而不責於人。素其位而行,盡其在我也。不責備於人,不願乎其外也。涵泳乎忠恕之中,郁如三春,薰如醇酎,何所往而不可乎。素猶雅素之素,舜之若將終身者是也。使終身富貴,則以忠恕之道行乎富貴,若堯是也。終身貧賤,則以忠恕之道行乎貧賤,若顏子是也。素夷狄,則以忠恕之道行乎夷狄,若箕子是也。素患難,則以忠恕之道行乎患難,若孔子是也。富貴貧賤,夷狄患難,皆天之所以命我者,吾其如之何哉,姑聽之而巳矣。然吾有忠恕之道,無入而不自得,故盡其在我,不責備於人,是以戒慎恐懼,不敢使一毫私意介乎其心,而寬夷平易,優游怡愉,衎衎如也,融融如也,自得之道,概在乎此。嗚呼,忠恕其至矣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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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上位不陵下,在下位不援上,正己而不求於人,則無怨。上不怨天,下不尤人。故君子居易以俟命,小人行險以僥幸。子曰:射有似乎君子,失諸正鵠,反求諸其身。此言君子自戒。慎不睹恐懼,不聞,醞釀成《中庸》之道。處上下天人之間,無所不用其忠恕也。其在上也,以忠恕待人,故不陵下;其在下也,以忠恕自處,故不援上。援者,欲己與之齊也。夫為上所陵,為下所援,而不以忠恕處其間,則不能無怨憾矣。君子力行忠恕之道,正己而不求於人,故處陵忽干援之中,其心泰然,無絲毫之怨,以至身行於貧賤憂患、禍難喪失不可堪處之間,一皆以忠恕為樂,若將終身於此而不動焉,夫何怨天尤人之有。此無他,君子居忠恕以應天命而巳。易者,忠恕之謂。若夫小人,則不能安於忠恕,至於喪名失節,以求合于上,卒不免於患難,徒使身名兩失而已。此行險以徼幸者也。其所以如此者,以其平時不知慎獨之學,不留意於戒慎不睹,恐懼不聞,以養中庸之道,而察忠恕一貫之理耳。射有正鵠,賓射之侯則謂之正,大射之俟則謂之鵠。使吾內志正,外體直,持弓矢審固,則賓射必不出正,大射必棲於鵠,此必然之理也。使在我有杪忽之差,則在彼有尋丈之失矣。然則失諸正鵠,豈正鵠之罪哉?吾內志不正,外體不直,以至持弓矢不審固之罪也。猶之為上所陵,為下所援,不得處富貴安平,而每遇貧賤憂患,禍難喪失,若天所不祐,人所不歸者,豈上下天人之罪哉?皆吾戒慎恐懼不至,而中和之理不發見,不足以感發天下之幾也。使誠中和,天地且位於此,萬物且育於此,況上下天人之間乎?誠知此理,方且戒慎恐懼,正已之不給,又何暇責備於人乎?此所以為中庸也。君子之道,譬如行遠必自邇,譬如登高必自卑。《詩》曰:妻子好合,如鼓瑟琴。兄弟既翕,和樂且耽。宜爾室家,樂爾妻孥。子曰:父母其順矣乎。此言君子推忠恕之效也。夫欲知戒慎不睹、恐懼不聞之效,當於忠恕卜之。欲知忠恕之效,當於父母卜之。使父母順適,則忠恕之效著矣。故有登高行遠之譬。夫行遠必自邇,登高必自卑。妻子兄弟邇也,卑也。欲父母順適,必自妻子合,兄弟和始,豈非父母高遠,而妻子兄弟卑近乎?使妻子好合如鼓瑟琴,推之於兄弟,則兄弟既翕和樂且耽矣。夫人為人宜於室家,樂於妻拿,想其為人,曲盡在我之理,深識人情之微,莊肅恭謹,寬夷平易,以此心事父母,父母其有不順乎。使其不知戒慎恐懼之理,待己甚輕,責人甚重,則於妻子必不合,於兄弟必不和。一家之內,妻子兄弟如此,父母豈得順適乎?此不孝之子也。夫在妻子為合,在兄弟為和,在父母為順,此一理也。今於妻子兄弟父母如此,原其所以,以不知忠恕之理也。不知忠恕之理,以不知戒慎不睹、恐懼不聞之理也。是以君子於慎獨之學,不可須臾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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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鬼神之為德,其盛矣乎!視之而弗見,聽之而弗聞,體物而不可遺,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𥙊祀,洋洋乎如在其上,如在其左右。《詩》曰:神之格思,不可度思,矧可射思。夫微之顯,誠之不可掩如此夫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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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神在明則為《中庸》,《中庸》在幽則為鬼神,其實一也。明則有禮樂,幽則有鬼神是也。夫《中庸》之要處,在戒慎不睹,恐懼不聞,而喜怒哀樂森列于中,不可欺者,此鬼神之德也。是以鬼神之德,雖曰視之而弗見,聽之而弗聞,然天地萬物森然鬼神列于中,不可遺也。惟鬼神之德如此,故足以發天下之敬,使皆戒慎不睹,恐懼不聞,而齊戒以肅其身,明潔以敬其心,盛服以嚴其貌,洋洋乎如在其上,在其左右,豈敢有一毫私意哉?此正養《中庸》之幾也。故引神之格思,不可度思,矧可射思為證。夫有度有射,皆私意耳,非戒慎恐懼,其可以享鬼神乎?夫鬼神弗見聞,而使人聳然不敢起,非心邪意,儼然如在者,則以《中庸》之道發於幽者,不得不爾。嗚呼,微之顯,誠之不可掩,其狀乃如此。君子之於慎獨,其可忽乎?子曰:舜其大孝也歟?德為聖人,尊為天子,富有四海之內,宗廟饗之,子孫保之。故大德必得其位,必得其祿,必得其名,必得其壽。故天之生物,必因其材而篤焉,故栽者培之,傾者覆之。《詩》曰:嘉樂君子,憲憲令德。宜民宜人,受祿于天。保佑命之,自天申之。故大德者必受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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夫戒慎不睹,恐懼不聞,其見於舜也,內則以養中和,外則發之於好問,好察邇言,隱惡而揚善,與夫大孝之德。夫所以好問,所以好察,所以隱惡,所以揚善,所以為大孝,皆戒慎恐懼之形見也。此所謂誠諸中,形諸外,有不可得而巳者。夫舜負罪引慝,祗載見瞽瞍,夔夔齊慄,非戒慎恐懼之形見乎?此所以為大孝也。且應龍之翔,則雲霧滃然而起,震風薄怒,則萬空不約而號,使自戒慎恐懼,發而為大孝,以德則為聖人,以尊則為天子,以富則有四海之內,而宗廟饗之,子孫保之者,此必致之理也。夫何故?以大德必得,其位,必得其祿,必得其名,必得其壽,猶石韞美玉,則一山為之蔥青,水懷明珠,則一川為之秀潤。天理如此,何足怪哉。蓋天之生萬物,初無容心也,因其材而成之耳。如鸞凰為瑞物,自取尊榮,鴟梟為妖祥,自取彈射,楩楠自取棟梁,蒲柳自取薪爨,天亦因其材而成之耳,豈能有所損益哉。栽者本根深固,自取培益。傾者本根搖動,自取顛覆,亦豈有心哉。是以知大德者,自取位祿名壽,而無德者自取貧賤刑戮也。是位祿名壽,乃大德之形見也。不如是,是吾德之未至也。故引《嘉樂》之詩為證,而斷之曰:大德必受命,其言判別不疑,此所以勉天下之為德者,當始於戒慎恐懼,而以位祿名壽以卜德之進否也。世之論者曰:孔子大聖人,而名位祿不著,顏子大賢,而壽亦不聞,斯言欺我哉。曰:學者讀書,當識立言之體,方論大德受命之理,此天下之正理也,安得以孔顏為說?至於孔顏,可謂天理顛倒,事之不幸者也,豈可以為常談哉。然而孔顏之位祿名壽,亦豈可誣也?雖不得志於當時,而萬世之後,天子師事,巍然南面,尊主大國,合天下而拜之,大德者必受命,亦可知矣。君子第當論大孝大德如何。至於位祿名壽,至與不至,盍亦日日新,又日新,以警省其所未至乎?上以大舜當年為則,下以孔顏後世為準,豈不韙哉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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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中庸說》卷第二。
URN: ctp:ws17694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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