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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> -> 卷一

《卷一》[View] [Edit] [History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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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惠王章句上凡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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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惠王者,魏惠王也。魏,國名。惠,謚也。王,號也。時天下有七王,皆僭號者,猶《春秋》之時,吳、楚之君稱王也。魏惠王居於大梁,故號曰梁王。聖人及大賢有道德者,王公侯伯及卿大夫咸原以為師。孔子時,諸侯問疑質禮,若弟子之問師也。魯、衛之君,皆專事焉,故《論語》或以弟子名篇,而有《衛靈公》、《季氏》之篇。孟子亦以大儒為諸侯師,是以《梁惠王》、《滕文公》題篇,以《公孫丑》等而為之,一例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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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疏]「梁惠王章句上」。○正義曰:自此至《盡心》,是《孟子》七篇之目及次第也。總而言之,則《孟子》為此書之大名,「梁惠」以下為當篇之小目。其次第蓋以聖王之盛,唯有堯舜,堯舜之道,仁義為首,故以梁惠王問利國,對以仁義為七篇之首也。此篇凡二十三章趙氏分為上下卷。此上卷只有七章一章言治國以仁義為名。二章言聖王之德,與民共樂,恩及禽獸。三章言王化之本,在於使民養生喪死之用足備。四章言王者為政之道,生民為首。五章言百里行仁,天下歸之。六章言定天下者一道而已,不貪殺人者,人則歸之。七章言典籍攸載,帝王之道無傳霸之事。其餘十六章分在下卷,各有言說,大抵皆是君國之要務,故述為篇章之先。凡此二十三章既以梁惠王問利國為章首,遂以《梁惠王》為篇名。《公孫丑》以下諸篇,所以次當篇之下,各有所說。雲章句者,章文之成也;句者,辭之絕也。又言章者,明也,總義包體,所以明情者也;句必聯字而言,句者局也,聯字分疆,所以局言者也。○注云:「梁惠」至「例者也」。○正義曰:案《史記。世家》云:「魏之先,畢公高之後也。武王伐紂,而高封於畢,是為畢姓。其後絕封,為庶人,或在夷狄,其裔曰畢萬,事晉獻公。獻公十六年,以魏封畢萬為大夫。卜偃曰:『畢萬之後必大矣。萬,滿數也。魏,大名也。』畢萬封十一年,獻公卒。畢萬之世彌大,從其國名為魏氏。生武子,武子生悼,悼生嬴,嬴生魏獻子,子生侈,侈之孫曰魏桓子,桓子孫曰文侯,文侯卒,子擊立為武侯,武侯卒,子立為惠王。惠王二十一,齊、趙共伐我邑,於是徙都大梁。」然則梁惠王是武侯之子,名,謚曰惠。《謚法》云:「愛人好與曰惠。」《汲塚紀年》云:「梁惠成王九年四月甲寅徙都大梁。」○《字林》云:「王者天地人,一貫三為王,天下所法也。」是時天下有七王者,魏、趙、韓、秦、齊、楚、燕七雄之王也。云「《論語》或以弟子名篇,而有《衛靈》、《季氏》之篇者,如《顏淵》、《子路》、《子張》,是弟子名篇也,趙岐所以引而為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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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見梁惠王。孟子適梁,魏惠王禮請孟子見之。王曰:「叟,不遠千里而來,亦將有以利吾國乎?」曰,辭也。叟,長老之稱,猶父也。孟子去齊,老而之魏,王尊禮之曰:父,不遠千里之路而來,此亦將有以為寡人興利除害者乎?孟子對曰:「王何必曰利,亦有仁義而已矣。孟子知王欲以富國強兵為利,故曰:王何以利為名乎?亦有仁義之道可以為名。以利為名,則有不利之患矣。因為王陳之。王曰:『何以利吾國?』大夫曰:『何以利吾家?』士庶人曰:『何以利吾身?』上下交征利,而國危矣。征,取也。從王至庶人,故言上下交爭,各欲利其身,必至於篡弒,則國危矣。《論語》曰:「放於利而行,多怨。」故不欲使王以利為名也。又言交為俱也。萬乘之國,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。乘,兵車萬乘,謂天子也。千乘,諸侯也。夷羿之弒夏后,是以千乘取其萬乘者也。千乘之國,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。天子建國,諸侯立家。百乘之家,謂大國之卿食采邑有兵車百乘之賦者也,若齊崔、衛甯、晉六卿等,是以其終亦皆弒君,此以百乘取千乘也。上下乘當言國,而言家者,諸侯以國為家,亦以避萬乘稱,故稱家。君臣上下之辭。萬取千焉,千取百焉,不為不多矣。周制:君十卿祿。君食萬鍾,臣食千鍾,亦多,故不為不多矣。茍為後義而先利,不奪不饜。茍,誠也。誠令大臣皆後仁義而先自利,則不篡奪君位,不足自饜飽其欲矣。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,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。仁者親親,義者尊尊。人無行仁而遺棄其親也,無行義而忽後其君長。王亦曰仁義而已矣,何必曰利!」孟子復申此者,重嗟其禍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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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疏]「孟子見梁惠王」至「何必曰利」。○正義曰:此章言治國之道,當以仁義為名,然後上下和親,君臣集穆,天經地義,不易之道,故以建篇立始也。「孟子見梁惠王」者,是孟子自齊至梁見惠王也。「王曰:叟,不遠千里而來,亦將有以利吾國乎?」者,王,號也,以業為言也;曰,發語詞也;叟,尊老之稱也,言惠王尊老孟子也。惠王尊孟子,曰:叟,不遠千里之路而至,此相將亦有以利益我國乎?云「亦」與」「乎」者,況外物不可必,又非可止於一事耳,故云「亦乎」,與《論語》云「不亦說乎」「不亦樂乎」同。「孟子對曰:王何必曰利,亦有仁義而已矣」者,是孟子答惠王也。言王何必特止曰財利,我亦有仁義之道,以利益而已。上利以財利為言,下利以利益為言。「王曰:何以利吾國?大夫曰:「何以利吾家?士庶人曰:何以利吾身?上下交征利,而國危矣」者,是孟子託言也。言惠王今問我曰何以利益我國,則為王之大夫必問我曰何以利益我家,為大夫既欲利益其家,則為王之士庶人亦必問我曰何以利益我身。假使上至下至於士庶人,皆且取其利益,而國必危亂喪亡矣。王以國為問,大夫以家為問,士庶人以身為問者,王稱國,故以國問;大夫稱家,故以家問;士庶人無稱,故以身問而已。「萬乘之國,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。千乘之國,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」者,孟子言上下交取其利而國喪亡者,是萬乘之國,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所弒也,無它焉,則千乘之家欲以萬乘之利為多也。千乘之國,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所弒也,亦無它焉,是百乘之家欲以千乘之利為多也。云弒者,自下殺上謂之弒。「萬取千焉,千取百焉,不為不多」者,孟子言凡欲天子之萬乘者,且於其內取千乘,而為天子之諸侯;欲諸侯之千乘者,且於其內但取百乘而為之大夫,是亦不為少矣,何必交相爭奪,慕多為勝耶?「茍為後義而先利,不奪不饜」者,孟子言且令臣庶皆後去其仁義,而先且以自利,則不交相殺奪,故不足自飽饜。言必殺奪,如千乘奪取萬乘,百乘奪取千乘,然後為飽足也。「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,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」者,孟子言未有心存乎仁而遺棄其親者,亦未有存義而後去其君者,「王亦曰仁義而已矣,何必曰利」者,孟子重嗟歎其禍,故曰:王今亦當曰亦有仁義而已矣,何必特止言其利。一說云:是惠王悟孟子之言為是,而以己言為非,故亦應之曰:仁義而已矣,何必言利。○注云「孟子」至「見之」。○正義曰:案《魏世家》云:「惠王三十五年,惠王以厚幣招賢者,鄒衍、淳于髡、孟子皆至梁」是也。○注「曰,辭也」。至「之魏」。○正義曰:詞也,從口乙聲,亦象口氣出也。劉熙曰:叟,長老之稱,依皓首之言父,矩也,家長率教者。云「去齊之魏」者,案《史記。列傳》云「孟子事齊宣王,宣王不能用,乃適魏」是也。○注「征,取也」至「俱也」。○正義曰:征,正也。蓋言君子至於利也,非釋之而弗取也,特不可交征而正取之爾,猶季氏聚斂以弱魯,趙孟資之傾晉之類故也。引「《論語》曰:放於利而行,多怨」者,證其上下交征利而國危亡之意也。孔曰:放,依也。每事依利而行,取怨之道也。云「交,俱也」。蓋云俱,皆也。○注「萬乘」至「萬乘也」。○正義曰:案《司馬法》云「六尺為步,步百為畝,畝百為夫,夫三為屋,屋三為井,井十為通,通十為成,成方十里,成十為終,終十為同,同方百里,同十為封,封十為畿,畿方千里。有稅有賦,稅以足食,賦以足兵。一同百里,提封萬井,定出賦六千四百井,戎馬四百匹,兵車百乘,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,是謂百乘之家。一封三百一十六里,提封十萬井,定出賦六萬四千井,戎馬四千匹,兵車千乘,此諸侯之大者也,是謂千乘之國。天子畿方千里,提封百萬井,定出賦六十四萬井,戎馬四萬匹,兵車萬乘,故稱萬乘之主。」云「夷羿弒夏后」者,引之以語千乘取萬乘也。案魯襄四年《左傳》曰:「昔有夏之方衰也,后羿自Θ遷於窮石,因夏民以代夏政。杜預曰:「禹孫大康淫放失國,夏人立其弟仲康,仲康亦微弱。仲康卒,子相立。羿遂代相,號曰有窮,後為少康所滅。」注云夷羿者,《左傳》襄四年杜注云:「夷,氏也。故云夷羿。○注云「齊崔、衛甯、晉六卿等」。○正義曰:此引之以證百乘取千乘也。齊崔,崔杼,為齊之大夫,《語》云「崔子弒齊君」,襄公二十五年《左傳》云「崔杼作亂」是也。衛甯,甯喜也,為衛大夫,《史記。世家》衛獻公十八年:甯惠子與孫文子逐獻公,獻公奔齊,齊置獻公於聚邑,孫、甯共立定公弟秋為衛君,是為殤公。殤公十二年,為晉平公所執,獻公復入衛。後元年誅甯喜。又襄二十六年書「甯喜弒其君剽」是也。六卿:魏獻子與韓宣子、趙簡子、智文子、中行氏子、范獻子六人是也。《史記。世表》云:昭公二十八年,六卿誅公族,分其邑,各使其子為大夫故也。○注「周制」至「不多矣」。○正義曰:周制蓋言周之所制也。《王制》云「君十卿祿」是也。云「鍾,量名也」,晏子曰「齊舊四量:豆、區、釜、鍾,四升為豆,四豆為區,四區為釜,釜十為鍾」是也。○注「茍誠也」至「欲矣」。○正義曰:《語》云「茍子之不欲」、「茍能正其身」之茍同。去厭者,《說文》云:「饜,飽也,字從厭從食也,飽則厭食也。」此一章遂為七篇之首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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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見梁惠王。王立於沼上,顧鴻鴈麋鹿,曰:「賢者亦樂此乎?」沼,池也。王好廣苑囿,大池沼,與孟子遊觀,乃顧視禽獸之眾多,其心以為娛樂,誇吒孟子曰:賢者,亦樂此乎。孟子對曰:「賢者而後樂此。不賢者雖有此,不樂也。惟有賢者然後乃得樂此耳。謂脩堯舜之道,國家安寧,故得有此以為樂也。不賢之人,亡國破家,雖有此,亦為人所奪,故不得以為樂也。《詩》云:『經始靈臺,經之營之,庶民攻之,不日成之。《詩。大雅。靈臺》之篇也。言文王始初經營規度此臺,民並來治作之,而不與之相期日限,自來成之。經始勿亟,庶民子來。言文王不督促使之。亟,疾也。眾民自來赴,若子來為父使之也。王在靈囿,鹿攸伏,鹿濯濯,白鳥鶴鶴。鹿,牝鹿也。言文王在囿中,鹿懷妊,安其所而伏不驚動也。獸肥飽則濯濯,鳥肥飽則鶴鶴而澤好而已。王在靈沼,於刃魚躍。』文王在池沼,魚乃跳躍喜樂,言其德及鳥獸魚鱉也。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,而民歡樂之,謂其臺曰靈臺,謂其沼曰靈沼,樂其有麋鹿魚鱉。孟子謂王誦此詩,因曰文王雖以民力築臺鑿池,民由歡樂之,謂其臺、沼若神靈之所為,欲使其多禽獸以養文王者也。古之人與民偕樂,故能樂也。偕,俱也。言古賢之君,與民同樂,故能得其樂。《湯誓》曰:『時日害喪,予及女皆亡!』《湯誓》,《尚書》篇名也。時,是也。是日,乙卯日也。害,大也。言桀為無道,百姓皆欲與湯共伐之,湯臨士眾誓,言是日桀當大喪亡,我與女俱往亡之。民欲與之皆亡,雖有臺池鳥獸,豈能獨樂哉!」孟子說《詩》、《書》之義,以感喻王,言民欲與湯共亡桀。雖有臺池禽獸,何能獨樂之哉!復申明上言「不賢者雖有此,不樂也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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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疏]「孟子見梁惠王」至「豈能獨樂哉」。○正義曰:此章言聖王之德,與民共樂,恩及鳥獸,則忻戴其上,大平化興;無道之君,眾怨神怒,則國滅祀絕,不得保守其所樂也。「孟子見梁惠王。王立於沼上,顧鴻鴈麋鹿」者,是孟子在梁時,見惠王立於沼之上,而顧盼鴻鴈麋鹿之狀也。曰「賢者亦樂此乎」者,是惠王稱譽孟子為賢者,問孟子亦樂此池沼之上而顧盼鴻鴈麋鹿乎?云「乎」,意恐孟子樂與不樂,所以云「乎」而作疑之之辭也。「孟子對曰:賢者而後樂此。不賢者雖有此,不樂也」者,是孟子答惠王。言唯有德之賢者為君,然後得樂於此;如君之不賢,雖有此鴻鴈麋鹿之顧,亦不得其樂也。「《詩》云:經始靈臺,經之營之,庶民攻之,不日成之。經始勿亟,庶民子來」者至「魚躍」,是孟子為王誦此《靈臺》之詩,以證賢者而後樂此也。言文王規度,始於靈臺,而經營之際,眾民皆作治之,故臺不期日而有成。言其成之速也。既成之速,文王未嘗亟疾使民成之用如此之速也,是眾民自然若子來如為父之使耳,故如此之速也。「王在靈囿,鹿攸伏,鹿濯濯,白鳥鶴鶴」者,言文王在靈囿之時,鹿皆安其所而伏臥以懷其妊,又且不驚動,非特不驚動,又且濯濯然而肥飽,非特鹿之肥飽,其於白鳥又且鶴鶴然而肥澤也。鹿,牝鹿也。「王在靈沼,於刃魚躍」者,言文王在靈沼之時,則魚盈滿乎沼中,又且跳躍喜樂如也。言其魚之微物,亦且得其所也。「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,而民歡樂之,謂其臺曰靈臺,謂其沼曰靈沼,樂其有麋鹿魚鱉」者,是孟子至此又自言文王作臺沼之意,而感喻于惠王也。文王雖以民力為其臺、沼,然而民皆喜樂而為之,如謂其臺、沼,則曰靈臺、靈沼也。以靈臺、靈沼云者,謂其文王之德化,亦樂其有之行如神靈之所至,故謂其臺、沼必曰為靈臺、靈沼,凡此者無他焉,是眾民感文王之德化,亦樂其有魚鱉禽獸之多以奉養文王也已。「古之人與民偕樂,故能樂也」者,言古之賢君如此文王與民同其樂,故能得此臺池之樂也。「《湯誓》曰:時日害喪,予及女皆亡」者,是孟子引《商書》。謂桀於是時無道,暴虐百姓,故百姓皆欲與湯王共伐之。湯於是往伐,臨於眾中,誥誓之曰:是日桀當大滅,我與女眾共往滅之。一云「時日害喪,予及女皆亡」者,是桀云,故《湯誓》引而言之也。謂桀云天有是日,猶吾之有民,日曷有亡哉!日亡則吾與民亦俱亡矣。「民欲與之皆亡,雖有臺池鳥獸,豈能獨樂哉」者,是孟子首對惠王曰「不賢者雖有此,不樂也」,故引此桀而證其言也。言桀為不賢之君,民亦欲與湯共伐之,雖有臺池、鳥獸,豈能得獨享其此樂哉!言不能得樂也。○注云「《詩。大雅》至「成之也」。○正義曰:《周詩。大雅》篇名,曰《靈臺》,注云:「天子有靈臺者,所以觀象,察氣之妖祥也。」神之精明者稱曰靈,四方而高曰臺。文王受命于周,作邑于豐,立靈臺。又案《春秋傳》曰:「公既視朔,遂登觀臺以望,而書雲物為備。」○注「言文王」至「使也」。○正義曰:案《靈臺》之詩,箋云:「亟,急也。度始靈臺之基,眾民各以子成父事而來攻之。」○注云「鹿」至「澤好」。○正義曰:毛氏《注》云:「鹿,牝鹿也。囿所以域養禽獸也。天子百里,諸侯四十里。」箋云:「攸,所也,言所遊伏。」毛注云:「濯濯,娛游也。鶴鶴,肥澤也。」○注「文王」至「魚鱉」。○正義曰:《詩》注云:「沼,池也。刃,滿也。」箋云:「靈沼之魚,盈滿其中,皆跳躍,亦言得其所。」○注云「湯誓」至「亡之」。○正義曰:《湯誓》,《商書》之篇名也。案《史記》云:「是日何時喪?予與女皆亡」る注曰:「《尚書大傳》云:桀云天之有日,猶吾之有民,日有亡哉?日亡則吾亦亡矣。」《尚書》孔安國注云:「比桀於日,曰是日何時喪,我與女皆亡,欲殺身以喪桀是也。」《檀弓》云「子卯不樂」,鄭注云:「紂以甲子死,桀以乙卯亡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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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惠王曰:「寡人之於國也,盡心焉耳矣。王侯自稱孤寡,言寡人於治國之政,盡心欲利百姓。焉耳者,懇至之辭。河內凶,則移其民於河東,移其粟於河內。河東凶亦然。言凶年以此救民也。魏舊在河東,後為強國,兼得河內也。察鄰國之政,無如寡人之用心者。言鄰國之君用心憂民,無如己也。鄰國之民不加少,寡人之民不加多,何也?」王自怪為政有此惠,而民人不增多於鄰國者,何也?孟子對曰:「王好戰,請以戰喻。因王好戰,故以戰事喻解王意填然鼓之,兵刃既接,棄甲曳兵而走,或百步而後止,或五十步而後止。以五十步笑百步,則何如?」填,鼓音也。兵以鼓進,以金退。孟子問王曰:今有戰者,兵刃已交,其負者棄甲曳兵而走,五十步而止,足以笑百步者否?曰:「不可,直不百步耳,是亦走也。」王曰:不足以相笑也。是人俱走,直爭不百步耳。曰:「王如知此,則無望民之多於鄰國也。孟子曰:王如知此不足以相笑,王之政猶此也,王雖有移民轉粟之善政,其好戰殘民與鄰國同,而獨望民之多,何異於五十步笑百步者乎?不違農時,穀不可勝食也。從此已下,為王陳王道也。使民得三時務農,不違奪其要時,則五穀饒穰,不可勝食。數罟不入ㄜ池,魚鱉不可勝食也。數罟,密網也。密細之網所以捕小魚鱉也,故禁之不得用。魚不滿尺不得食。斧斤以時入山林,材木不可勝用也。時謂草木零落之時,使材木茂暢,故有餘。穀與魚鱉不可勝食,材木不可勝用,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。憾,恨也。民所用者足,故無恨。養生喪死無憾,王道之始也。王道先得民心,民心無恨,故言王道之始。五畝之宅,樹之以桑,五十者可以衣帛矣。廬井、邑居各二畝半以為宅,各入保城二畝半,故為五畝也。樹桑墻下,古者年五十,乃衣帛矣。雞豚狗彘之畜,無失其時,七十者可以食肉矣。言孕字不失時也。七十不食肉不飽。百畝之田,勿奪其時,數口之家,可以無飢矣。一夫一婦,耕耨百畝。百畝之田,不可以徭役奪其時功,則家給人足。農夫上中下所食多少各有差,故總言數口之家也。謹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義,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。庠序者,教化之宮也。殷曰序,周曰庠。謹教化,申重孝悌之義。頒者,班也。頭半白班班者也。壯者代老,心各安之,故頒者不負戴也。七十者衣帛食肉,黎民不饑不寒,然而不王者,未之有也。言百姓老稚溫飽,禮義行,積之可以致王也。孟子欲以風王何不行此,可以王天下,有率土之民,何但望民多於鄰國?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,塗有餓莩而不知發。言人君但養犬彘,使食人食,不知以法度檢斂也。塗,道也。餓死者曰莩。《詩》曰:「莩有梅。」莩,零落也。道路之旁有餓死者,不知發倉廩以用賑救之也。人死,則曰:『非我也,歲也。』是何異於剌人而殺之,曰:『非我也,兵也。』人死,謂餓疫死者也。王政使然,而曰非我殺之,歲殺之也,此何以異於用兵殺人,而曰非我也,兵自殺之也。王無罪歲,斯天下之民至焉。」戒王無歸罪於歲,責己而改行,則天下之民皆可致也。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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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疏]「梁惠王曰」至「民至焉」。○正義曰:此章言王化之本,在於使民養生喪死之用足備,然後導之以禮義,責己矜窮,則斯民集矣。王侯自稱曰寡,惠王與孟子曰:寡人之於國,盡其心而為民耳矣。「耳矣」者,言至極也。言河內凶荒,我則移徙民於河東之地;河東粟多,我則移之於河內;河東之地凶荒,我則又如此而移民,故曰亦然也。「察鄰國之政,無如寡人之用心」者,察,詳視也,言詳視鄰國之君,無有似寡人如此之用心者,然而鄰國之人民不加益其損,寡人之人民不加益其多,是如之何?故曰:「鄰國之民不加少,寡人之民不加多,何也?」遂以此而問孟子。「孟子對曰:王好戰,請以戰喻」,是孟子答惠王。言惠王心好征戰,故孟子請以戰事比喻而解王意。「填然鼓之,兵刃既接,棄甲曳兵而走,或百步而後止,或五十步而後止,以五十步笑百步,則何如」者,是孟子言戰事之語也。填,塞也,又滿也。趙氏云:鼓音,蓋言鼓音之充塞洋洋而盈滿也。言鼓音既充塞盈滿於戰陣之際,則兵刃刀鎗既以交接,兵刃既交接,乃棄去其甲、曳散其兵而反走者,或百步之間而止,或五十步之間而止。以五十步之間而止者,則笑走至百步之間而止者,則王以為如何?曰「不可,直不百步耳,是亦走也」,惠王答孟子,言凡征戰之際,鼓音既填然,則不可棄去其甲、曳散其兵而相笑走也。雖有走或只止於五十步,或有止於百步,言其但自棄甲曳兵而反走者,是雖止於五十步,不至於百步,然皆是走也,豈可以五十步笑百步哉!故曰「直不百步耳,是亦走也」。「曰:王如知此,則無望民之多於鄰國」者,是孟子答惠王。言惠王如能知此不可以五十步笑百步,則王無更望其國民加多於鄰國也。意謂王既好征戰而殘民,而以轉粟移民為盡心,欲望民加多於鄰國,是亦五十步笑百步之走者也。「不違農時,穀不可勝食」至「不王未之有也」者,是皆孟子又為王陳其王道也。言使民無違奪其春耕、夏耘、秋收三時之要,則五穀豐盛饒穰,雖勝食之多,亦不可盡也;密細之網不入於ㄜ池,則魚鱉不可勝食;斧斤以草木零落之時入山林,不以草木生長之時入之,則材木不可勝用也。穀與魚鱉既不可勝食,材木既不可勝用,是使民得以養生喪死無怨恨於不足也。五畝之宅,栽墻下以桑,則年至五十之老,可以著其絹帛;雞豚狗彘不失其養字之時,則年至七十之老,可以食其肉;百畝之田,不奪其耕耨之時,則七八口之家,可以無飢。凡云「可」者,但得過而已,未至於富足有餘也。謹庠序教化之宮,以申舉孝悌之義,而富以教之,則頭班班然而半白者不自負戴於道塗之間矣。無他,人皆知孝悌之義,為之壯者必代之爾,故曰班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。是則五十之老足以衣帛,七十之老足以食肉,而黎庶之民故不飢不寒,然而君上能如此,而民不歸往而王之者,必無也。故曰未之有也。「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,塗有餓莩而不知發,人死,則曰非我也,歲也。是何異於刺人而殺之,曰:非我也。兵也」者,是孟子以此諷惠王也。言人君但養其狗彘,而食人之所食,而王不知檢斂;道塗之間有餓死者,而王不知發倉廩以救賑之,見其人死,則推之曰非我之罪,是歲之罪也。言是歲之凶荒而疫死之也,是何異於執其兵器而刺殺人,而曰非我殺也,是兵器自殺之類也。「王無罪於歲,則天下之民至焉」者,是孟子諷之,而又誡之也。言王儻人餓死不歸罪於歲,但責己而改行,則天下之民莫不歸往而至焉耳。為惠王好征戰以麋爛其民,故以此諷之。○注云「王侯自稱孤寡」。○正義曰:禮云:諸侯與民言,自稱曰寡人,在凶服曰孤。老聃云「王侯寡不穀」是也。○注云「魏舊河東」至「河內」。○正義曰:案《地理》云:「魏地觜Δ,參之分野,其界自高陵以東,盡河東、河內。河東本殷之舊都,周既滅殷,分其地畿內為三國,《詩。風》邶、、衛是也。」○注云「戰事」。○正義曰:莊公十一年《左傳》曰:「皆陣曰戰。」杜預云:「堅而有備,各得其所,成敗決於志力者也。」○注「填,鼓音,兵以鼓進,以金退」。○正義曰:賈逵云:「填,塞也,滿也。《禮》云:「色容填填。」《史》云:「車馬駢填。」云「兵以鼓進,以金退」者,案《周官。大司馬》「辨鼓鐸鐲鐃之用,以教坐作進退疾徐疏數之節」,云「鼓人三鼓,司馬振鐸,群吏作旗,車徒鼓行,鳴鐲,車徒皆行,鳴鐃且卻」是也。○注「使民得三時務農,不違奪其要時」。○正義曰:《王制》云:「用民之力,歲不過三日。」《周禮。內人職》云:「凡均力政,以歲上下,豐年則公旬用三日焉,中年則公旬用二日焉,無年則公旬用一日焉。」《語》云:「使民以時。」包注曰:「作使民必以其時,不妨奪農務。」荀卿曰:「春耕夏耘,秋收冬藏,四者不失時,故五穀不絕,而百姓有餘食。」是五穀不可勝食也。○注「數罟」至「不得食」。○正義曰:釋云:數,密也。罟,網也。《荀子》曰:「網罟毒藥不入澤,ㄜ池淵沼謹其時禁,故魚鱉優多而百姓有餘用。」注云:「食足之外,可貨易也。」○注「時謂」至「有餘」。○正義曰:《周官。山虞》「掌山林之政令」,云「仲冬斬陽木,仲夏斬陰木」,鄭注云:「陽木春夏生,陰木秋冬生者,若松柏之屬。」一云陽木生山陽在南者,陰木生山陰在北者。荀卿曰:斬伐養長,不失其時,故山林不童,而百姓有餘材也。○注「廬井」至「衣帛矣」。○正義曰:案《周禮》云:「乃經土地,而井牧其田野。九夫為井,四井為邑。」《遂人》:「掌邦之野,辨其野之土地。上地,夫一廛,田百畝,萊五十畝,餘夫亦如之。」中地,夫一廛,田百畝,萊百畝,餘夫亦如之。下地,夫一廛,田百畝,萊二百畝,餘夫亦如之。」鄭司農云:「戶計一夫一婦而賦之田,其一戶有數口者,餘夫亦受此田也。」廛,居也。萊謂休不耕者。鄭玄云:「廛,城邑之居。」《漢志》云:「六尺為步,步百為畝,畝百為夫,夫三為井,井方一里,是為九夫。八家共之,各受私田百畝,公田十畝,是為八百八十畝,餘為廛舍。里有序,而鄉有庠。序以明教,庠以行禮,而視化焉。」其有秀異者,移鄉,學于庠序;庠序之異者,移國,學于小學;小學之異者,移于大學,命曰造士。行同能偶,則別之以射,然後爵命焉。此先王制士處居、富而教之之大略也。《王制》云:「五十異糧始衰,六十非肉不飽,七十非帛不煖,八十非人不煖,九十雖得人不煖。」是古者五十乃衣帛矣。○注「言人君」至「救之也」。○正義曰:「餓死者曰莩。《詩》曰莩有梅。莩,零落」也者,案《毛詩》而言也。《毛詩》云:「莩,落也」,箋云「梅實尚餘而未落」,是其解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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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惠王曰:「寡人原安承教。」原安意承受孟子之教令。孟子對曰:「殺人以梃與刃,有以異乎?」梃杖也。曰:「無以異也。」王曰:梃、刃殺人,無以異也。「以刃與政,有以異乎?」孟子欲以政喻王。曰:「無以異也。」王復曰:梃、刃殺人與政殺人無異也。曰:「庖有肥肉,廄有肥馬,民有飢色,野有餓莩,此率獸而食人也。孟子言人君如此,率率獸而食人也。獸相食,且人惡之,為民父母,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,惡在其為民父母也?虎狼食禽獸,人猶尚惡視之。牧民為政,乃率禽獸食人,安在其為民父母之道也。仲尼曰:『始作俑者,其無後乎?』為其象人而用之也。如之何其使斯民飢而死也。」俑,偶人也,用之送死。仲尼重人類,謂秦穆公時以三良殉葬,本由有作俑者也。惡其始造,故曰:此人其無後嗣乎?如之何其使斯民飢而死也。孟子陳此以教王愛其民也。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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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疏]「梁惠王曰」至「死也」。○正義曰:此一段宜與前段合為一章趙氏分別之。章指言王者為政之道,生民為首,以政殺人,人君之咎,猶以自刃,疾之甚也。「梁惠王曰:寡人願安承教」者,是惠王原安意承受孟子之教令也。「孟子對曰:殺人以挺與刃,有以異乎」者,是孟子答惠王,故託此而問惠王,言殺人以杖與刃,有以各異乎?云「乎」者,是又孟子未知惠王以為如何,故疑之也。「曰無以異」者,是惠王答孟子之問,言以杖殺人與刃殺人無以各異,是皆能殺人也。「以刃與政,有以異乎」者,孟子復問以刃與政殺人,有以異。「曰無以異也」者,惠王復曰政之殺人與刃之殺人,亦無以異也,言致人死則一也。「曰:庖有肥肉,廄有肥馬,民有飢色,野有餓莩,此率獸而食人也」者,是孟子之諷惠王也。言庖廚之間有肥肉,棧廄之中有肥馬,而民皆有飢餓之顏色,郊野之間又有餓而死者,此乃是王率獸而食人也。「獸相食,且人惡之。為民父母,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,惡在其為民之父母也」者,孟子言獸畜自相食,如虎狼食牛羊,且人猶尚惡見之,況為民之父母,其於行政以治民,尚不免驅率獸而食人,安在其為民之父母也?言行政如此,不足為民之父母也。「仲尼曰:始作俑者,其無後乎」,是孟子引仲尼之言也。言仲尼有云始初作俑偶人者,其無後嗣乎?無他焉,是為其象人而用之也,故後有秦穆公以生人從葬,故曰其無後嗣也。○注「梃,杖也」。○正義曰:《釋文》云:「梃,木片也。」○注「俑,偶人也」。○正義曰:《記》云:「孔子謂為俑者不仁。」《埤倉》云:「木人送葬,設關而能踴跳,故名之曰俑。」魯文公六年,秦穆公卒,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、仲行、針虎為殉。杜預曰:「以人從葬曰殉。」《詩》有《黃鳥》之篇以哀三良是也。孟子諷之,故曰:如之何使斯民飢餓而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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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惠王曰:「晉國,天下莫強焉,叟之所知也。韓、魏、趙本晉六卿,當此時,號三晉,故惠王言晉國天下之強焉。寡人之身,東敗於齊,長子死焉,西喪地於秦七百里,南辱於楚。寡人恥之,原比死者壹灑之,如之何則可?」王念有此三恥,求策謀於孟子。孟子對曰:「地方百里而可以王。言古聖人以百里之地以致王天下,謂文王也。王如施仁政於民,省刑罰,薄稅斂,深耕易耨,壯者以暇日脩其孝悌忠信,入以事其父兄,出以事其長上,可使制梃以撻秦、楚之堅甲利兵矣。易耨,芸苗令簡易也。制,作也。王如行此政,可使國人作杖以捶敵國堅甲利兵,何患恥之不雪也!彼奪其民時,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,父母凍餓,兄弟妻子離散。彼陷溺其民,王往而征之,夫誰與王敵?彼,謂齊、秦、楚也。彼困其民,原王往征之也。彼失民心,民不為用,夫誰與共禦王之師而為王之敵乎?故曰:仁者無敵,王請勿疑。」鄰國暴虐,己脩仁政,則無敵矣。王請行之,勿有疑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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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疏]「梁惠王」至「勿疑」。○正義曰:此章指言百里行仁,則天下歸之,以政傷民,民樂其亡,以梃服強,仁與不仁也。「梁惠王曰:晉國天下莫強焉,叟之所知也」者,是梁惠王欲問孟子之謀策也。言晉國為天下之最強,叟必知之。「及寡人之身,東敗於齊,長子死焉,西喪地於秦七百里,南辱於楚。寡人恥之,願比死者壹灑之,如之何則可」者,是惠王言晉國逮及寡人之身,東則見敗於齊而殺死其長子,西又喪去其地於秦七百里,南又常受辱於楚。寡人心甚愧恥之,今願近死不惜命者一洗除之,當如之何謀則可以洗除此恥?「孟子對曰:地方百里而可以王」者,是孟子答惠王。言古之聖君,其地但止於百里,尚可以王天下也。「王如施仁政於民,省刑罰,薄稅斂,深耕易耨,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,入以事其父兄,出以事其長上,可使制梃以撻秦、楚之堅甲利兵矣」者,是孟子言王自今能施仁政以及民,又省去其刑罰,輕其稅斂,使民皆得深耕易耨,壯者以閒暇日脩孝悌忠信,入閨門之內以奉事其父兄,出鄉黨之間以奉事其長上,凡能如此,雖作一捶梃,亦可以鞭撻秦、楚之堅甲利兵矣。然以秦、楚有堅甲利兵,而以一挺可鞭撻者,蓋秦、楚常違奪其農時,使民不得耕耨也,故云「彼奪其民時,使不得耕耨以養父母」。又云「父母凍餓,兄弟妻子離散,彼陷溺其民,王往而征之,夫誰與王敵」者,言民既不得耕耨以奉養父母,則為父母者被寒凍飢餓,兄弟者與妻子者皆離背散各。彼秦、楚陷溺其人民如此,而王往彼正其罪,夫更誰敢禦王之師而為王之敵者!「故曰:仁者無敵,王請勿疑」者,是孟子請惠王行此仁政,而往正其罪而無敵,如所謂仁者無敵是也遂請之行而無更遲疑也。前所謂閒暇日者,蓋言民於耕耨田地之外,有休息閑暇之日也。○注「韓趙魏」至「強焉」。○正義曰:案《史記。年表》云:「定王十六年,魏桓子與韓康子、趙襄子三人敗知伯于晉陽,乃至分其地,故號為三晉,是為強國。」云「東敗於齊而喪長子」者,案《史記。世家》「惠王三十年,魏伐趙,趙告急於齊。齊宣王用孫子計救趙,魏遂大興師,大子申自將攻齊,遂與齊人戰,敗於馬陵」是也。云:「西喪地於秦」者,案《史記。年表》云:「周顯王十五年,秦與魏戰元里,斬首七千,取少梁。」南則常辱於楚。馬陵者,案徐廣云:「地在於元城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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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惠王章句上孟子見梁襄王。出,語人曰:「望之不似人君,襄,謚也。魏之嗣王也,望之無儼然之威儀也。就之而不見所畏焉。就與之言,無人君操柄之威,知其不足畏。卒然問曰:『天下惡乎定?』卒暴問事。不由其次也。問天下安所定?言誰能定之。吾對曰:『定於一。』孟子謂仁政為一也。『孰能一之?』言孰能一之者。對曰:『不嗜殺人者能一之。』嗜猶甘也。言今諸侯有不甘樂殺人者則能一之。『孰能與之?』王言誰能與不嗜殺人者乎。對曰:『天下莫不與也?孟子曰:時人皆苦虐政,如有行仁,天下莫不與之。王知夫苗乎?七、八月之間旱,則苗槁矣。天油然作雲,沛然下雨,則苗水孛然興之矣。其如是,孰能御之?以苗生喻人歸也。周七、八月,夏之五、六月也。油然,興雲之貌。沛然下雨,以潤槁苗,則水孛然己盛,孰能止之?今夫天下之人牧,未有不嗜殺人者也。如有不嗜殺人者,則天下之民皆引領而望之矣。誠如是也,民歸之,由水之就下,沛然誰能御之?』」今天下牧民之君,誠能行此仁政,民皆延頸望欲歸之,如水就下,沛然而來,誰能止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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疏]「孟子見梁襄王」至「誰能御之」。○正義曰:此章言定天下者一道,仁政而已,不貪殺人,人則歸之,是故文王視民如傷,此之謂也。「孟子見梁襄王,出,語人曰:望之不似人君,就之而不見所畏焉」者,是孟子在梁見襄王,而語於人曰:遠望之襄王而不似人君,言無人君之威儀也;就而近之而不見所畏焉,言無人君操柄之威也。「卒然問曰:天下惡乎定」者,是孟子語於人,言襄王卒暴而問我,曰天下誰能定?「吾對曰定於一」者,言我對之曰:定天下者,在乎仁政為一者也。「孰能一之」,是孟子言襄王又問誰能仁政為一。「對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」者,是孟子言我復答之,唯不好殺人者能以仁政為一也。「孰能與之」者,言襄王又問誰能與之不好殺人者。「對曰天下莫不與也」。言我對曰天下之人無有不與之也。「王知夫苗乎?七、八月之間旱,則苗稿矣,天油然作雲,沛然下雨,則苗水孛然興之矣。其如是,孰能禦之」者,是孟子比喻而解王之意也。故問襄王曾知夫苗乎?言夫苗自七、八月之時,則乾旱而無水,苗於是枯稿,上天油然而起雲,沛然而降雨,則枯稿之苗又水孛然興起而茂。其不嗜殺人者能一之,有如此苗而興茂,誰能止之也。又言如有行仁,而天下莫不與之,誰能止之而不與也。「今夫天下之人牧,未有不嗜殺人者也」至「誰能禦之」者,是孟子因比喻苗而解王之意,又以此復詳明之,欲使襄王即曉之也。言今天下為牧養人民之君,未有不好殺人者也。言皆好殺人,若有不好殺人者,則天下之人民皆延頸而望王以歸之矣。誠如此上言之者,則民皆歸之,亦若水之流,自上而下,其勢沛然而來,誰能止之?言無人能止之也。○注「襄謚也」至「儀」。○正義曰:案《世家》云:「惠王在位三十六年卒,子赫立,是為襄王。襄王在位六年卒,謚曰襄。」《謚法》云:「因事有功曰襄。」又曰:「辟土有德曰襄。」○注「周七、八月,夏之五、六月」。○正義曰:周之時,蓋以子之月為正,夏之時,建寅之月為正,是知周之七、八月即夏之五、六月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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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宣王問曰:「齊桓、晉文之事,可得聞乎?」宣,謚也。宣王問孟子,欲庶幾齊桓公小白、晉文公重耳。孟子冀得行道,故仕於齊,齊不用,乃適梁。建篇先梁者,欲以仁義為首篇,因言魏事,章次相從,然後道齊之事。孟子對曰:「仲尼之徒,無道桓、文之事者,是以後世無傳焉,臣未之聞也。孔子之門徒,頌述宓義以來至文、武、周公之法制耳,雖及五霸,心賤薄之,是以儒家後世無欲傳道之者。故曰臣未之聞也。無以,則王乎?」既不論三皇、五帝殊無所問,則尚當問王道耳,不欲使王問霸者之事。曰:「德何如,則可以王矣?」王曰:德行當何如而可得以王乎?曰:「保民而王,莫之能禦也。」保,安也。禦,止也。言安民則惠,而黎民懷之,若此以王,無能止也。曰:「若寡人者,可以保民乎哉?」王自恐德不足以安民,故問之。曰:「可。」孟子以為如王之性,可以安民也。曰:「何由知吾可也?」王問孟子何以知吾可以保民。曰:「臣聞之胡曰:王坐於堂上,有牽牛而過堂下者,王見之曰:『牛何之?』對曰:『將以釁鍾。』王曰:『舍之,吾不忍其觳觫,若無罪而就死地。』對曰:『然則廢釁鍾與?』曰:『何可廢也,以羊易之。』不識有諸?」胡,王左右近臣也。觳觫,牛當到死地處恐貌。新鑄鐘,殺牲以血塗其釁卻,因以祭之,曰釁。《周禮。大祝》曰:「墮釁,逆牲逆尸,令鍾鼓。」《天府》:「上春,釁寶鐘及寶器。」孟子曰:臣受胡言王嘗有此仁,不知誠充之否?曰:「有之。」王曰有之。曰:「是心足以王矣。百姓皆以王為愛也,臣固知王之不忍也。」愛,嗇也。孟子曰:王推是仁心,足以至於王道。然百姓皆謂王嗇愛其財,臣知王見牛恐懼不欲趨死,不忍,故易之也。王曰:「然。誠有百姓者,齊國雖褊小,吾何愛一牛?即不忍其觳觫,若無罪而就死地,故以羊易之也。王曰:亦誠有百姓所言者矣,吾國雖小,豈愛借一牛之財費哉!即見其牛哀之,釁鍾又不可廢,故易之以羊耳。曰:「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,以小易大,彼惡知之?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,則牛、羊何擇焉?」異,怪也。隱,痛也。孟子言無怪百姓謂王愛財也,見王以小易大故也。王如痛其無罪,羊亦無罪,何為獨釋牛而取羊。王笑曰:「是誠何心哉!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,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。」王自笑心不然,而不能自免為百姓所非,乃責己之以小易大,故曰宜乎其罪我也。曰:「無傷也,是乃仁術也,見牛未見羊也。君子之於禽獸也,見其生,不忍見其死;聞其聲,不忍食其肉:是以君子遠庖廚也。」孟子解王自責之心,曰無傷於仁,是乃王為仁之道也。時未見羊,羊之為牲次於牛,故用之耳。是以君子遠庖廚,不欲見其生、食其肉也。王說,曰:「《詩》云:『他人有心,予忖度之。』夫子之謂也。夫我乃行之,反而求之,不得吾心。夫子言之,於我心有戚戚焉。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,何也?」《詩。小雅。巧言》之篇也。王喜悅,因稱是《詩》以嗟嘆孟子忖度知己心,戚戚然心有動也。寡人雖有是心,何能足以合於王也。曰:「有復於王者,曰『吾力足以舉百鈞』,而不足以舉一羽;『明足以察秋毫之末』,而不見輿薪。則王許之乎?」復,白也。許,信也。人有白王如此,王信之乎?百鈞,三千斤也。曰:「否。」王曰:我不信也。「今恩足以及禽獸,而功不至於百姓者,獨何與?然則一羽之不舉,為不用力焉;輿薪之不見,為不用明焉;百姓之不見保,為不用恩焉。故王之不王,不為也,非不能也。」孟子言王恩及禽獸,而不安百姓,若不用力、不用明者也。不為耳,非不能也。曰:「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?」王問其狀何以異也。曰:「挾太山以超北海,語人曰『我不能』,是誠不能也。為長者折枝,語人曰『我不能』,是不為也,非不能也。故王之不王,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;王之不王,是折枝之類也。孟子為王陳為與不為之形若是,王則不折枝之類也。折枝,案摩折手節解罷枝也。少者恥是役,故不為耳,非不能也。太山、北海皆近齊,故以為喻也。老吾老,以及人之老;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:天下可運於掌。老猶敬也,幼猶愛也,敬我之老,亦敬人之老;愛我之幼,亦愛人之幼:推此心以惠民,天下可轉之掌上。言其易也。《詩》云:『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。』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。《詩。大雅。思齊》之篇也。刑,正也。寡,少也。言文王正已適妻,則八妾從,以及兄弟。御,享也。享天下國家之福,但舉己以加於人而已。故推恩足以保四海,不推恩無以保妻子。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,無他焉,善推其所為而已矣。大過人者,大有為之君也。善推其心所好惡,以安四海也。今恩足以及禽獸,而功不至於百姓者,獨何與?復申此,言非王不能,不為之耳。權,然後知輕重;度,然後知長短。物皆然,心為甚,王請度之。權,銓衡也,可以稱輕重。度,丈尺也,可以量長短。凡物皆當稱度乃可知,心當行之乃為仁。心比於物,尤當為之甚者也。欲使王度心如度物也。抑王興甲兵,危士臣,構怨於諸侯,然後快於心與?」抑,辭也。孟子問王抑亦如是,乃快邪?王曰:「否。吾何快於是?將以求吾所大欲也。」王言不然,我不快是也,將欲以求吾心所大欲者耳。曰:「王之所大欲,可得聞與?」孟子雖心知王意,而故問者,欲令王自道,遂因而陳之。王笑而不言。王意大而不敢正言。曰:「為肥甘不足於口與?輕煖不足於體與?抑為采色不足視於目與?聲音不足聽於耳與?便嬖不足使令於前與?王之諸臣,皆足以供之,而王豈為是哉!」孟子復問此五者,欲以致王所欲也,故發異端以問之也。曰:「否,吾不為是也。」王言我不為是也。曰:「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。欲辟土地,朝秦、楚,蒞中國而撫四夷也。蒞,臨也。言王意欲庶幾王者,臨蒞中國而安四夷者也。以若所為,求若所慾,猶緣木而求魚也。」若,順也。順嚮者所為,謂構兵諸侯之事,求順今之所欲蒞中國之願,其不可得,如緣喬木而求生魚也。王曰:「若是其甚與?」王謂比之緣木求魚為大甚。曰:「殆有甚焉。緣木求魚,雖不得魚,無後災。以若所為,求若所欲,盡心力而為之,後必有災。」孟子言盡心戰鬥,必有殘民破國之災,故曰殆有甚於緣木求魚者也。曰:「可得聞與?」王欲知其害也。曰:「鄒人與楚人戰,則王以為孰勝?」言鄒小楚大也。曰:「楚人勝。」王曰楚人勝也。曰:「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,寡固不可以敵眾,弱固不可以敵強。海內之地,方千里者九,齊集有其一。以一服八,何以異於鄒敵楚哉?固,辭也。言小、弱固不可以敵強、大。集會齊地,可方千里,譬一州耳,今欲以一州服八州,猶鄒欲敵楚也。蓋亦反其本矣。王欲服之之道,蓋當反王道之本耳。今王發政施仁,使天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,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,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,行旅皆欲出於王之塗,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於王。其若是,孰能禦之?」反本道,行仁政,若此則天下歸之,誰能止之也。王曰:「吾心昏,不能進於是矣。願夫子輔吾志,明以教我。我雖不敏,請嘗試之。」王言我情思昏亂,不能進行此仁政,不知所當施行也。欲使孟子明言其道,以教訓之。我雖不敏,願嘗使小行之也。曰:「無恒產而有恒心者,惟士為能。若民則無恒產,因無恒心。孟子為王陳其法也。恒,常也。產,生也。恒產,則民常可以生之業也。恒心,人常有善心也。惟有學士之心者,雖窮不失道,不求茍得耳。凡民迫於飢寒,則不能守其常善之心也。茍無恒心,放辟邪侈,無不為已。及陷於罪,然後從而刑之,是罔民也。民誠無恒心,放溢辟邪,侈於姦利,犯罪觸刑,無所不為,乃就刑之,是由張羅罔以罔民者也。焉有仁人在位,罔民而可為也?安有仁人為君,罔陷其民,是政何可為也?是故明君制民之產,必使仰足以事父母,俯足以畜妻子,樂歲終身飽,凶年免於死亡。然後驅而之善,故民之從之也輕。言衣食足,知榮辱,故民從之,教化輕易也。今也制民之產,仰不足以事父母,俯不足以畜妻子,樂歲終身苦,凶年不免於死亡,此惟救死而恐不贍,奚暇治禮義哉!言今民困窮,救死恐凍餓而不給,何暇脩禮行義乎?王欲行之,則盍反其本矣!五畝之宅,樹之以桑,五十者可以衣帛矣。雞豚狗彘之畜,無失其時,七十者可以食肉矣。百畝之田,勿奪其時,八口之家可以無飢矣。謹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義,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。老者衣帛食肉,黎民不飢不寒,然而不王者,未之有也。」其說與上同。八口之家,次上農夫也。孟子所以重言此者,乃王政之本、常生之道,故為齊、梁之君各具陳之。當章究義,不嫌其重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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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疏]「齊宣王」至「未之有也」。○正義曰:此章言典籍攸載,帝王道純,桓、文之事,譎正相紛,撥亂反正,聖意弗珍。故曰後世無傳未聞。仁不施人,猶不成德,釁鐘易牲,民不被澤,王請嘗試,欲踐其跡,答以反本,惟是為要。此蓋孟子不屈道之言也,無傳霸者之事也。「齊宣王問曰:「齊桓、晉文之事,可得聞乎」者,齊宣是齊威王之子辟︹是也,謚為宣。言齊宣王問孟子曰:齊威公小白、晉文公重耳二霸之事,可得而聞之乎?「孟子對曰:仲尼之徒,無道桓、文之事者,是以後世無傳焉,臣未之聞也」者,是孟子答齊宣王之言也。言自孔子之門徒,無有道及桓、文二霸者事,是以後世無傳焉,故臣于今未之曾聞知也。云「臣」者,是孟子對王而言,故自稱己為臣也。「無以,則王乎」者,孟子言無以問及宓犧以來至文、武、周公之法,尚當以王者之道為問耳。「曰:德何如,則可以王矣」者,齊宣又問孟子,言德當何如則可以為王。「曰保民而王,莫之能禦也」者,孟子言當安民而為之王,則天下之民莫之能止禦之也。「曰若寡人者,可以保民乎哉」者,宣王又自問只如寡人之德,可以安民乎?王恐德不足以安民,故問之也。「曰可」者,孟子言如王之德,可以安民也。「曰何由知吾可也」者,宣王又問孟子何緣而知吾之德可以安民。「曰臣聞之胡曰:王坐於堂上,有牽牛而過堂下,王見之曰:牛何之」至「以羊易之」者,是孟子因胡之言而答宣王之問也。胡,王之左右近臣。言嘗聞胡曰王坐於廟堂之上,有牽牛自堂下而過者,王見之,而問牽牛者曰,其牛牽去何所?牽牛者,對之曰:「相將以為釁鐘也。王對牽牛者曰:舍去之,我不忍其牛之恐慄,若無罪之人而就於所死之地者也。牽牛者又對曰:如若王之所不忍,則廢去釁鍾之禮與?王復與牽牛者曰:塗釁祭鍾之禮,何可得而廢?以羊更易之而已。「不識有諸」者,是孟子又未知齊宣王還是有此言,故問宣王曰不識有諸。「曰有之」者,宣王答孟子,以為是有此言也。「曰是心足以王矣」者,是孟子於此言知王有此不忍之心,故足以為王矣。「百姓皆以王為愛也,臣固知王之不忍也」者,孟子言然百姓盡以王為愛財也,臣素知王有不忍之心,故如此也。「王曰:然」者,宣王復亦自謂百姓是有此疑也。「誠有百姓者,齊國雖褊小,吾何愛一牛?即不忍其觳觫,若無罪而就死地,故以羊易之也」者,宣王言誠有百姓以我為愛財者,齊國雖曰褊小狹隘,我亦何獨止愛其一牛?即是不忍見其牛之恐慄,如無罪而就於所死之地,又為釁鍾不可廢,故以羊更之也。宣王必以羊易牛者,以其羊之為牲,次於牛也,故以羊易之。「曰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,以小易大,彼惡知之?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,則牛、羊何擇焉」者,孟子對宣王,言王無怪百姓皆謂我為愛財也,以羊之小而易牛之大,彼百姓之人安知王以為不忍見其恐慄、又為釁鍾不可廢,故以羊易之之意也,彼必曰王若隱痛不忍見牛若無罪而就所死之地,則牛與羊何擇焉?言羊之與牛,是皆若無罪而就死也,何獨擇取其牛而以羊就死也。「王笑曰:是誠何心哉!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,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」者,是宣王自笑以其已之心不如是,故笑之也。笑而言曰:儻如此者,是何心哉!然我非愛其財,故以羊易牛也。云此者,宣王又疑孟子亦以為然,故以此言復答之也,宜乎百姓不知我之意,而謂我愛財也。「曰:無傷也,是乃仁術也,見牛未見羊也。君子之於禽獸也,見其生,不忍見其死;聞其聲,不忍食其肉:是以君子遠庖廚也」者,孟子復解王之自責之意也。言如此亦無傷害於為王也,此亦為仁之一術耳。無他,是見其牛之觳觫,未見其羊之觳觫也。凡君子之於禽獸,見其生貌,則不忍見其就死;聞其鳴聲,則不忍食其肉。是以君子之人,凡於庖廚烹炙之事所以遠去之也。「王悅,曰:《詩》云:他人有心,予忖度之。夫子之謂也」者,是宣王見孟子解其已意,故喜悅之,而引《詩》之文而言也。「他人有心,予忖度之」二句,是《小雅。巧言》之詩也,宣王引之,而為如夫子之所謂也。云「夫子」者,宣王尊孟子為夫子也。「夫我乃行之,反而求之,不得吾心。夫子言之,於我心有戚戚焉」者,宣王言我既行之事,尚且反而求之於己而不得其心之所之,自今夫子言之於我,心中戚戚然有動也。「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,何也」者,宣王言雖有是心,其所以得契合於王者,是如之何也?「曰:有復於王者,曰吾力足以舉百鈞,而不足以舉一羽;明足以察秋毫之末,而不見輿薪,則王許之乎」者,是孟子欲以此比喻而解王也。言今有人復白於王曰:我力能舉得三千斤之重,而不能舉一羽毛之輕;目之明能觀視其秋毫之末銳,而不能見一大車之薪木,則王信乎否乎?「曰否」者,是宣王答之。曰凡如此云者,我不信也。「今恩足以及禽獸,而功不至於百姓者,獨何與」者,孟子復以此諷之也。言今王有恩德足以及其禽,而其功績不至於百姓者,王獨以為何如?「然則一羽之不舉,為不用力焉;輿薪之不見,為不用明焉;百姓之不見保,為不用恩焉。故王之不王,不為也,非不能也」者,孟子又言茍如是一羽之輕所以不能舉者,為其不用力也;一車薪之大所以不見之者,為其不用明也;今百姓所以不見安者,為其不用恩也。故王之所以不為王,是王之不為也,非不能也。「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」者,是宣王問孟子。言不為與不能二狀,何以為異也?「曰挾太山以超北海,語人曰我不能,是誠不能也。為長者折枝,語人曰我不能,是不為也,非不能也。故王之不王,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,是折枝之類也」者,是孟子又以此比喻而解王問不為與不能之異狀也。言今有人云挾太山而超過北海,而語人曰我不能挾太山超北海,此真不能也;如為長者按摩手節,而語人曰我不能為長者按摩手節,是恥見役使,但不為之耳,非不能也;今王之所以不王,非是挾太山超北海之類也,是不為長者折枝之類也,以其不為之耳。「老吾老,以及人之老;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:天下可運於掌」者,是孟子欲以此教宣王也。言敬吾之所敬,以及他人之所敬者,愛吾之所愛,以及他人之所愛者,凡能推此而惠民,則治天下之大,止如運轉於掌上之易也。「《詩》云: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」者,是孟子引《大雅。思齊》之詩文也。言文王自正于寡妻,以至正于兄弟,自正于兄弟以至臨御于家邦。言凡此是能舉此心而加諸彼耳。「故推恩足以保四海,不推恩無以保妻子。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,無他焉,善推其所為而己矣」者,孟子言為君者但能推其恩惠,故足以安四海,茍不推恩惠,雖妻子亦不能安之。古之人君所以大過強於人者,無他事焉,獨能推其所為恩惠耳。蓋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;又如《詩》云文王刑于寡妻,至於兄弟,以御于家邦:是其善推其所為之意旨故也。「今恩足以及禽獸,而功不至於百姓者,獨何與」者,孟子復言非王不能,但不為耳。故復云「然權,然後知輕重;度,然後知長短。物皆然,心為甚,王請度之」者,孟子又託物而諷王也。言為之權與度,然尚能知其輕重長短,其權度之為物也然尚皆然,而人心又甚於權度,故請王自忖度之耳。「抑王興甲兵,危士臣,構怨於諸侯,然後快於心與」者,抑,辭也,與《語》曰「抑為之不厭」之「抑」同,孟子又以此數事而測王之意也。言抑是王欲興起甲兵以伐人,危士臣以即戎,不以為危事,外結怨於諸侯,如此且然後快樂其心與。「王曰否」者,宣王答之,以為不如是也,言我何肯快心於此數事,我但將以求吾所大欲耳。「曰王之所大欲,可得聞與」者,是孟子欲知王之所大欲,故問之,曰:王大欲可得而聞之乎?「王笑而不言」,宣王知已之所欲甚大,但笑而不言也。「曰為肥甘不足於口與,輕煖不足於體與」至「不足使令於前與」者,是孟子又以此四事而測王所大欲也。言王之所大欲,是為其肥甘之味不足以供於口與?抑是其聲音之樂不足供聽於王之耳與?便嬖之幸不足使令於王之前與?采色之飾不足供視於王之目與?然此數事,而為王之諸臣者皆足以供奉王矣,而王豈用為此者與?故繼之曰:「王之諸臣,皆足以供之,而王豈為是哉?」又曰「否,吾不為是」者,宣王答之曰:我不為是四者之事也。「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」者,孟子言如是則王之大欲,我今可得知已。「欲辟土地,朝秦、楚,蒞中國而撫四夷也」者,孟子知王以此為所大欲也。「以若所為,求若所欲,猶緣木而求魚也」者,孟子言王如若以此欲開闢其土地而求其廣,又欲朝秦、楚之諸侯,以臨蒞其中國而撫安四夷,為所大欲,是若緣喬木之上而求其魚也。「王曰:若是其甚與」者,宣王亦謂己之大欲若此求魚之甚與?「曰:殆有甚焉。緣木求魚,雖不得魚,無後災。以若所為,求若所欲,盡心力而為之,後必有災」者,孟子言王如此大欲,殆有甚於緣木求魚也,緣喬木而求魚,雖不得魚,又且無後災難所及,而王如若以所欲,假使盡心力而為之,後亦必有大災難所及也。「曰可得聞與」者,是宣王又問孟子,欲求知其大災難也。「曰鄒人與楚人戰,則王以為孰勝者」,孟子以此比喻而解王也。言鄒之小國,與楚之大國戰鬥,則王以為誰國勝之?「曰楚人勝」者,宣王答孟子,以為楚之大國人勝之也。「曰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,寡固不可以敵眾,弱固不可以敵強」者,孟子言如是則小國固不可敵大國,人之寡少固不可以敵人之眾多,劣弱固不可以敵強悍也。「海內之地,方千里者九,齊集有其一,以一服八,何以異於鄒敵楚哉」者,孟子又言今海內之地,方千里者有九,而齊國但集而有一,且以一而服八,是何以異於鄒國之小而敵楚國之大哉?言與此無異也。王如欲服之,蓋當反行王道之本耳,故云「蓋亦反其本矣」。「今王發政施仁」至「孰能禦之」者,孟子於此教宣王王道之本也。言今王發政而施仁,使天下為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廷,耕者皆欲耕作於王之郊野,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,行旅皆欲出於王之道塗,凡天下欲疾惡其君者又皆欲奔赴王而告訴之,其如此,天下皆歸之,誰能止禦之也。商賈,《漢書》云:「通財鬻貨曰商。」《白虎通》云:「賣曰賈。」行旅者,師旅也。《說文》云:「軍,五百人也。」「王曰:吾心昏,不能進於是矣。原夫子輔吾志,明以教我。我雖不敏,請嘗試之」者,宣王欲孟子明其王道而教之也。故曰我之心昏亂,不能進於此仁政,原夫子輔我志,以明白教我也,我雖不能敏疾而行之,但請嘗試教之如何耳?「曰:無恒產而有恆心者,惟士為能。若民則無恒產,因無恒心。茍無恒心,放辟邪侈,無不為已」至「未之有也」者,是孟子為宣王陳王道之本而教之者也。言無常生之業而有常善之心者,惟士人為能有之。言士窮則獨善其身,不求茍得,故能有常心也。若民則迫於窮困,不能守其常善,茍無常生之業,遂因之而無常善之心。茍無常善之心,則放闢邪侈之事,無有不為。及其陷溺於罪,然後又從而誅戮之,是若張羅網而罔民也。安有仁人之君在位,而以罔民而可為之也?故明哲之君,制別民之生產,必使其民仰而上之則足以奉事父母,俯而下之則足以畜養妻子,豐樂之歲,終身飽足,凶荒之年,又免其死亡,然後驅率而從善教,故其民從其善教亦輕易也。自今之君制民之產,仰則不足以奉養父母,俯則不足以畜養妻子,雖豐樂之歲,終身又且勞苦;而凶荒之年,又不得免其死亡。如此,則民惟獨於救死尚恐其不足,何有閒暇而脩治禮義哉。言無及脩其禮義也。「王欲行之,則盍反其本矣」者,言王欲行之,則何不反其王道之本。「五畝之宅」至「未之有也」,是又孟子為宣王陳王道之本,其說已在前,此更不解。○注「宣,謚也」至「齊也」。○正義曰:周顯王二十七年,《史記》云:「齊威卒,子辟疆立,是為齊宣王。在位十九年,卒謚曰宣。」《謚法》云:「善問周達曰宣。」云「齊桓公小白」者,莊公八年《左傳》云:齊僖公母弟曰夷仲年,生公孫無知,有寵於僖公,弒君自立。九年春,弒無知,莊公納子糾。桓公小白自莒入,於是立,為桓公元年。《史記》云:「桓公小白元年春,齊弒無知。五年,與魯人會柯。七年始霸,會諸侯於鄄。」云「晉文公重耳」者,《史記》云:「周襄王十六年,晉文公重耳立,是為元年。」又云:晉獻公五年,伐驪戎,得二姬,歸生奚齊,其娣生卓子,驪姬嬖,欲立其子。重耳者,乃獻公娶於戎,得二女,大戎狐姬之所生也。十二年居重耳於蒲城。二十六年,獻公卒,立奚齊,里克殺之。及卓子又立,小戎所生夷吾者,為晉惠公。七年,重耳聞管仲死,自狄之齊。十四年,惠公夷吾卒,遂立重耳為晉文公。九年在位,卒。云「孟子不得行道,故仕於齊。齊不用,乃適梁」者,案《史記。列傳》已說在梁王段。○注云「宓羲」至「聞也」。正義曰:宓羲,古帝王氏也,即伏犧氏也。五霸者,即齊桓、晉文、秦繆、宋襄、楚莊是也。崔李云:夏昆吾、殷大彭、豕韋周、齊桓、晉文是也。謂之霸者,把也,把持諸侯之權也。案《國語》亦然。《荀子》云:「仲尼之門人,五尺之豎子,言羞稱乎五霸。」是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之證也。○注云:「觳觫,牛於到死地處恐貌」。○正義曰:案《廣雅》有云「觳觫,死貌」是也。云「《周禮。大祝》墮釁,逆牲逆尸,令鐘鼓」者,鄭司農云「墮釁謂薦血也。凡血祭曰釁,既墮釁後,言逆牲容逆鼎」是也。蓋古者器成而釁以血,所以厭變怪,禦妖釁,釁鐘之釁謂之釁,亦治亂謂之亂之類也。云「《天府》云上春,釁寶鐘及寶器」者,寶鐘、寶器,玉瑞、玉器之美。上春,孟春也。又言釁謂以殺牲以血血之也,蓋釁之法,其來有自矣,周之所釁,又非止此而已。如大司馬於軍器,小子於邦器,小人於龜器,雞人於雞,大祝逆牲,小祝祈號,皆在所釁也。○注「愛嗇也」。○正義曰:《釋文》云:「嗇,愛、歰也。字法從來㐭、來夌也。來者㐭而藏之,故田夫謂之嗇夫。㐭音廩。」《書》云「嗇夫馳」是也。○注「百鈞三千斤也」。○正義曰:《律歷志》云:「銖、兩、斤、鈞、石,本起於黃鍾之重,一龠容千二百黍,重十二銖。二十四銖為兩,十六兩為斤,三十斤為鈞,重一千五百二十銖,四鈞為石,重百二十斤。」以此推之,則百鈞是三十斤也。○注「太山北海近齊」。○正義曰:案《地理志》云「齊地南有太山,城陽北有千乘清河」是也。○注「權銓衡」至「度物也」。○正義曰:權重衡平,衡所以任權而均物,平輕重也。《釋文》云:「銓,平木器。」又曰:「銓,衡也。」權,稱錘也。度者,分寸尺丈引也,所以度長短也。本起於黃鍾之長,以子穀巨黍中者,子穀,穀子在地,即黑黍,中者,不大不小,言黑黍穀子大小中者,率為分寸,一黍之廣度之九十分。黃鐘之長為十分,十分為寸,十寸為尺,十尺為丈,十丈為引。法用銅,高一寸,廣二寸,長一丈,而分寸尺丈存焉。○注「八口之家次上農夫」。○正義曰:《王制》:「制:農田百畝,百畝之分,上農夫食九人,其次食八人。」《孟子》云:「一夫百畝,百畝之糞,上農夫食九人,上次食八人」是也。此云八口之家,所以特指次上農夫者而已,斯亦舉其次而見上下之意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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